近日，中美阿拉斯加会谈带火了外交部才貌双全的翻译官张京。简直是火出圈了，连续几天刷屏，真是难得见到翻译这个职业这么被全民热捧的画面。关于张京的故事网上已经铺天盖地，我就不赘述了，赶来蹭一波热度，写点旅游人与外语相关的话题，写写我在旅游公司当业余翻译官的故事。
其实，美女翻译官张京的工作正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不知怎地，我似乎天生就对外交翻译这个职业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最终在高考填志愿时毅然决然地填上了当时已经不被看好的英语专业，走进了北京语言大学英语系，成了一枚品种纯的不能再纯的外语狗。打进校门的第一天起，母校就为我们精心构建着一个崇高神圣、不接地气的职业理想——外交官。学校常常把一届又一届的在外交部任职的师哥学姐们请回来与学生们做见面交流会，坚持不懈地给大家灌输着外语专业学子的人生最高理想应当是奉献于我国外交事业的理念。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最终我们班只有一名同学毕业后如愿进了外交部，其他同学的职业去向五花八门，充分展示了英语专业万金油、宽口径（万能狗皮膏药）的特点。我一头扎进了旅游圈，从此成为旅业人。详见《一个时代的背影，和我落幕的旅行社生涯》。然而，入职以后我才吃惊地发现出境旅游业务对员工英语水平的要求竟然是如此之低，低得让我瞠目结舌，从此我奋斗了四年的专业就悲催地沦为了兴趣爱好。
与外语能力成正相关的旅游鄙视链
当我进入这家著名的国际旅行社上班时，公司各业务板块的鄙视链条是这样的：做入境游的鄙视做出境游的，做出境游的鄙视做国内游的。鄙视链与员工的外语能力成正相关。
入境游站在鄙视链的顶端，习惯性地小看公司其他部门员工的外语能力。入境游的外联销售岗是一份将外语作为核心工作能力的工作，因为他们在国际贸易中属于卖家乙方，需要用甲方能听得懂的语言做生意。外语能力对于入境游销售来说至关重要，语言能力的高下直接影响了你能获得客户的好感与信任，从而直接影响了签单、入境导游也是个端外语饭的群体。这个群体喜欢他们被称作是涉外导游，而不是导游，因为“涉外”这两个字能够立刻将他们与入行门槛低、人员整体素质较低的内宾团导游区分开来。曾几何时，涉外导游也是个金光闪闪的、令人艳羡的招牌职业。A公司曾经的涉外导游部叫做“翻译导游中心"，从名字上就把这两个如今听起来毫不相关的职业结合在了一起。曾经的涉外导游的身份是国家干部,工作性质是民间外交官，是一个职业地位高、准入门槛高、收入高的“三高”人群。在中国刚刚敞开国门对外开放的早期，旅行社成了高成长行业，也是暴利行业。而现如今…...此处省略一千字。
出境游站在鄙视链的第二层。出境游业务对员工外语水平的要求比入境低得多，因为出境游员工在国际贸易中属于买家甲方，如何能让语言交流变得顺畅，这是卖家要操心的事。因此，出境游员工在工作中需要接触到的海外地接社、商店等供应商大多会精明地直接在中国开办事处，或在当地雇佣中国员工来对接，甚至非常多的海外地接社根本就是中国人开的，因为“聪明”的中国人想出来的低团费高自费、进店回佣、给客人换汇挣差价等那些个操作套路，哪里是老外们的榆木脑袋能想的出来的，他们就只会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该报多少钱就报多少钱。此外，老外地接社在与国内组团社的沟通上也明显不接地气。所以几个回合下来，老外地接社完败。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比如我从事的欧洲游就基本不用华人地接社，因为我们自己直接采购当地的许多资源了。使用直采模式的部门就会对员工的外语能力要求高一些。
对外语能力完全没有要求的国内游是站在鄙视链最底端的，因为A公司压根就不做内宾一日游生意。国内游的那点利润，怎么说呢，苍蝇也是肉吧。对于财大气粗的A公司来说，国内游这块做与不做能有多大区别呢，凑个整吧，好歹宣称是一家综合性的大型旅游服务商，没有国内游实在说不过去。至于一日游，因为有太多的“李*”盗用A公司的名字漫天遍地撒小广告，A公司连官司都懒得打，泱泱大社与这帮货色纠缠还不够掉价的，打官司要花的成本划不来，干脆昭告天下直接放弃，以方便消费者明辨是非。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这条传统上的鄙视链在逐渐发生变化，鉴于近两年的特殊局势，恐怕真的需要颠倒过来看了。
在没有语言环境的条件下如何保持英语水平在旅行社做出境游业务实在是没有多少使用英语的机会，我为此非常郁闷，英语能力无处施展的遗憾也伴随了多年，只有每年在参加FAM考察团的时候才能畅快淋漓地说上几天英语，享受几天如鱼得水的快乐。语言的特点是用进废退，眼看着武功一天天荒废下去，我心急如焚，使劲抓住身边的每一个练习机会来拯救我日益衰退的英语。如何才能在一个没有外语应用场景的环境下尽可能地保持着原有的水平呢？以下是我的经验分享。
1、利用好身边的一切资源和练习机会。做出境游究竟需不需要英语能力?我的感受是其实说需要也不需要，说不需要也需要。英语好对于从事出境游虽不是像入境那样的硬性要求，但肯定是锦上添花。从事出境游业务其实也是有一些使用外语的机会的。当年每逢欧洲旅游界的供应商来我司做salescall（销售拜访）时，便是我的口语练习时间。我向他们带来的翻译一摆手，闪开，我直接说英语。于是每到我家做salescall的时候，翻译就可以美滋滋地白拿工资不用干活了。此外，欧洲各旅游局每年都会举行大规模的路演推介会，当地的旅游供应商会飞过来与买家见面沟通，这也是我练习口语的好机会。一边谈业务，顺便练英语，一举两得。后来眼见着卖家席上的中国面孔越来越多，老外越来越少，我皱皱眉头，得，这条路也给堵上了。因为从事出境游的旅行社员工普遍英语较弱，我在圈子里就显得格外另类突出，所以在参加业内的各种聚会晚宴时，欧洲旅游局举办方常常安排我与他们国内来的代表挨着坐，都知道我英语好又喜欢与他们的客户聊天。于是一顿饭下来，别的同业小伙伴用中文聊一晚上，我用英语聊一晚上，既满足了自己练习口语的需求，又给了组织方面子，一举两得。当然，出国参加考察团以及旅业洽谈会更是练习英语的绝好机会，我肯定是要利用好这短暂的几天最大限度地讲英语。在FAM考察团上，一般接待方旅游局或者酒店的销售经理都会陪着我们一起用餐。每到这时，我见到的大多数旅行社同业都是躲着他们坐，而我正相反，是抢着挨着他们坐的。如此几天下来，我那湿哒哒的英语再次被拯救了回来。
2、利用好零碎时间学习。旅行社的日常工作非常繁忙，为了挤出时间温习英语，我养成了在午休时间插上耳机趴在桌上听英语的习惯，看上去一副听音乐午休的样子。在A公司这种人多口杂的国企环境里，我不想显得太过特立独行。每天的午休时间虽短暂，但俗话说集腋成裘。
虽然采用了以上种种办法，但工作5年后我还是感觉到想保持住高水准的英语能力实在困难，因为工作中真的是用的太浅了。眼看着英语水平一路下滑，我趁着淡季报了一个口译培训班，利用周末上上课去温习一下大四时上过的口译课。在寒冷的冬季，周末还得爬出温暖的被窝赶去上课真是一个挑战。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这份对外语的执著究竟是为了什么？今天的付出能不能得到回报？有时候想想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一个处在旅游产业鄙视链最底端的旅行社员工，一个从事着工作中几乎用不到英语的出境游员工，竟然自费去上什么口译课，净练习一些诸如杨洁篪会晤希拉里，中国代表在联合国大会上的发言，奥巴马在哥本哈根大会上的演讲之类的远远脱离了我的工作与生活场景的东西。一个已经闯荡了旅游圈这么多年的外语人，竟然还对儿时做的那个外交翻译梦念念不忘。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安静地走开。
业余翻译官然而，未曾料到参加这次口译培训课不久后，我还真遇上了体验一把外交翻译官的机会。当然了，业余的。不久后，冰岛共和国驻华大使与瑞典王国驻华总领事在同一周内分别来拜会我们公司。因为洽谈事宜与出境游的业务相关，公司安排我担任了两场会谈的口译。我做的第一场翻译是公司CEO与冰岛驻华大使的会晤，大使自带翻译，我负责给我们公司的CEO做翻译。当我走进那间普通员工平时难得靠近的贵宾接待室时，手竟然有些微微发凉。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模拟训练，我的首场正式口译秀就要登场了。公司事先没有任何稿子给到我，这是一次即席翻译。当天的午餐我特意没有吃饱，以免血液都流到胃部去消化食物从而影响大脑供血，并且带上了一个译员专用的那种笔记本，这一切都是我读大学时的口译老师教的实战经验，但我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口译是一项给译员的心理压力极大的工作。这些是只有业内人才懂的。
第一场翻译进行得很顺利。CEO对我这个初次上阵的菜鸟翻译官很是照顾，说几句话就停下来，让我完全能跟得上，甚至都不怎么用做笔记。几天后的第二场翻译难度更大，这一场会谈由A司VP接待，他讲话的语速更快，每次讲话的时间也更长，不过这一场我做得也更加顺畅，因为有了第一场的经验。任务圆满完成。会谈刚一结束，一同参加会见的签证部总经理立刻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满脸笑容地问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们出境部的总经理更是满面春风，在A公司，出境部员工的外语能力从来都是被入境游习惯性鄙视与质疑的。A公司的很多人习惯性地认为出境部是根本找不出来有能力为高管会见外宾做即席口译的人的。这两位GM都是英语专业出身，只有了解翻译的人才会懂得要做好口译这份差事究竟有多难，只有内行人才会懂得翻译绝不是外行人眼中的“举手之劳”。我想自己今天的表现应该是没给母校丢脸，没给公司丢脸。翻译这个职业属于典型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然而，多少外行人的眼里却只看到了译员在台上这一分钟表演的轻松，看不到他们在台下十年寒窗的苦练。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在中国有三大“被免费”的职业：律师、设计师、翻译，一语道尽了译员的知识和劳动常常得不到外界尊重的心酸。世人对翻译的误解总是那么深，常常将英语与翻译混为一谈，觉得英语好的人就一定能做翻译，觉得海归就一定能比没出国留学的土鳖做好翻译。其实，英语好只是当上翻译的一个最基本条件。做翻译需要对母语与外语的双重驾驭，需要储备大量的词汇和行业知识，需要经过千锤百炼的专业训练，需要......总之，感谢外交部的美女翻译官张京带火了世人对翻译这个职业的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