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76岁的陈敏学老人得到了政府颁发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这是他作为抗日功臣应得的荣誉。
不过,陈敏学当年并非抗日部队的战士,反而是日军的“内部成员”。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被叫做“汉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国难当头
陈敏学是深圳人,生于年。他很小的时候,家乡就已经沦为了日占区,日本人在这里推行奴化教育,对年幼的孩子进行洗脑,让他们成为日本人控制中国的工具。
在深圳,日本人强迫学校废止国文教育,用日语授课,历史课、地理课学习的都是关于日本的知识,他们计划从文化上彻底斩断中国人的传承。
在这种环境下,无人能够幸免,陈敏学的父母不愿意让儿子接受日本人的教育。可是,日本人却推行强制入学。
陈敏学九岁那年,因为迟迟不入学,家中已经遭受日本人的警告,还被怀疑同情抗日力量。
万般无奈之下,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父母只能让陈敏学前往日本人开办的学习班。
这让陈敏学倍感屈辱,但偏偏他头脑很聪明,是个天才少年。
日本人一眼就看出来陈敏学是“可造之材”,所以对他大力培养。
陈敏学无计可施,只能忍气吞声,转眼间就过去了四年。
四年里,陈敏学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秀。所以,日本人对他愈发看重了,甚至一个日本军官还出面,直接将13岁的陈敏学收为了养子,又为他取了一个日本名字,叫做铃木三郎。
日本人这样做,当然不是出于好心,他们是希望通过这种养父子的联系,让陈敏学更加忠诚的为日本做事,像陈敏学这样遭遇的青少年,当时还有很多很多。
那个时候,陈敏学是不敢反抗日本人的,日本人很快下了命令,让陈敏学前往日本军中担任翻译的工作,陈敏学也只能奉命行事。
在日本军营里,陈敏学一直过得非常痛苦,因为他亲眼目睹日本人是如何残害中国人的。
当时,日本人正在广东进行清剿,不管是革命军人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流露出抗日的意图,就会立刻被投入监牢。
有几次,陈敏学也得到了机会,前往牢狱之中,亲眼看日本人如何对中国人逼供,那些残忍的刑罚,成为了陈敏学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日本侵略者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残忍,他们甚至以折磨人为乐。
日本人也毫不避讳的,在陈敏学这个中国人面前,宣扬那所谓的大东亚共荣理论,为他灌输日本军国主义的思想。
在日本,他们就是这样教育年轻人的。也正是在这样的教育下,日本青年的思想已经完全扭曲,明知是侵略,还是前赴后继的上战场,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侵略之举。
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之下,人的心态很难不扭曲。
很多和陈敏学有同样遭遇的中国青年,在来到日本军队中服务一段时间后,便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日本人的洗脑,开始把自己当做日本人的一份子,和日本人一起残害中国同胞。
日本人那所谓的学习班,其实就是他们刻意营造的汉奸集中营。
但是,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陈敏学还是时刻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能把屠刀对准自己的同胞。
于心不忍
可让陈敏学倍感绝望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他虽然同情那些被日本人关押的中国人,但是他却无力营救。
他所能做的,只是尽量的去帮助一些中国人,他把自己拿到的津贴分发给穷人,偶尔利用职务之便,给监牢里的中国人送一些粮食和药品。
他希望能够用这种行动,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日本人亲自任命的翻译官,他为日本人所做的事情,就是实实在在的卖国行为,所以,陈敏学无法从内心的折磨之中解脱出来。
每次走在大街上,陈敏学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同胞们愤恨的目光让他痛苦不已。
他也很想结束这样的日子,但他又深知,日本人穷凶极恶,如果自己提出要离开日本军队,那下一秒自己全家可能就要遭到屠杀。
陈敏学虽然已经为日本工作了不少日子,但说起来,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面对国家惨淡的现状,面对凶残的侵略者,他不知道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年,陈敏学灰暗的人生忽然看到了希望,一个神秘的人忽然找到了陈敏学,问他愿不愿意为游击队做事。
对方的话,让陈敏学吓了一跳,他知道游击队和日本人是死敌,但凡和游击队有所牵扯的人,日本人都要赶尽杀绝。眼前这个人怎么明知自己是日本人的翻译,还敢找上门来呢?
在陈敏学好奇的目光之中,对方表明了身份。原来,这个人正是东江游击队的队员,他们已经观察了陈敏学很久了。
一年前,他们就注意到,这个跟在日本人身边备受重用的翻译,虽然被人们骂作汉奸,但和其他的汉奸表现却很不一样,他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似乎并没有完全的灭绝人性。
后来,一些地下党组织成员又悄悄了解了一部分陈敏学的信息,发现陈敏学本人从没有直接残害过中国同胞。
大家经过长时间的分析之后得出结论,陈敏学应该是迫于无奈才选择跟随日本人,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所以,游击队才冒险找上门来。
多年来,陈敏学耳中听到的全是骂声,他也从不反驳,因为他内心有愧,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实际上已经做了汉奸的情况下,游击队竟然愿意把这份信任给自己。
一时间,陈敏学的内心大为感动。
游击队方面的同志又告诉陈敏学,现在抗日形势并不乐观,所以,他们想要在日本军方安插一部分卧底,而陈敏学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他多年来为日军服务,一直兢兢业业,还是日本人从小培养起来的,甚至,还有一个合法的日本身份。
他这样的背景,日本人是绝对不会怀疑他的,也可以很方便的接触到一些核心情报。
如果陈敏学能愿意留在日本军中,为游击队做联络员,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个任务,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一定是九死一生。日本人非常多疑,虽然陈敏学现在备受信任,但万一他将来露出一些破绽,下场一定会无比惨烈。
这后果是很沉重的,所以,游击队也并没有指望陈敏学立刻答应,而是希望他好好考虑,希望他想一想受苦受难的同胞。
义不容辞
但陈敏学并没有犹豫太久,过去,他一直为自己汉奸的身份苦恼,现在,他终于能够挣脱牢笼,真正的为国家民族做点事了。所以,他最终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随后,双方进行了情报的交换。
游击队又叮嘱陈敏学,为了安全起见,他和游击队必须单线联系,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对家人也不能提起,否则事情败露,损失不可估量。
陈敏学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虽然年轻,可毕竟跟在日本人身边久了,那些腥风血雨的斗争,他见识了很多。
因此,陈敏学向游击队保证,自己一定会谨慎行事,也一定会为游击队带出来有价值的情报。一场悄无声息的地下战争开始了。
可陈敏学没想到,自己刚刚成为地下工作者,就出现了意外。
陈敏学的上级因为办事不力被突然免职,这也连累了陈敏学,他一时间无法在军队行走,这可让陈敏学急坏了。
要知道,情报战最重要的就是信息传递的速度,如果自己不能够及时刺探情报,那么游击队在前线就处于一片迷雾之中,万一中了日本人的暗算该怎么办?
陈敏学觉得自己不能等待,于是,在升官发财方面一向不积极的他,开始努力的在日本军队之中给自己寻找门路。
在陈敏学的努力之下,一个已经退役的日本军官,向陈敏学伸来了橄榄枝。
这个军官过去就非常欣赏陈敏学,想将他招入麾下,只是那个时候,陈敏学没这个意愿,现在陈敏学主动上门求职,这家伙喜不自胜。
虽然这个日本军官已经退役了,可是,他和日本军方还是有很密切的生意往来,他自己开了一家洋行,长期帮助日本人走私。
陈敏学就这样被日本军官安排到了洋行里,继续从事翻译工作。
通过分析生意往来的账目,陈敏学可以推测出一些日本人的动向。另外,借助以前和日本人的交情,他还是可以常常到日本军部去刺探消息。
作为一个翻译,陈敏学能够从日本人嘴里得到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而且,因为他身份特殊,哪怕他打探消息,日本人也不会轻易怀疑。
再说,陈敏学年纪太小,以前面对日本人也都是唯唯诺诺的态度,日本人怎么都不相信他有胆子往外送情报。
但是,日本人小看了一个中国人的勇气。
短短几个月时间,陈敏学给游击队提供了十几份重要的情报,这些情报协助游击队躲过了几次日军的大扫荡,并且转败为胜,开始对日军进行有力的反击。
前线的战报送来,日本人恼羞成怒,而陈敏学则在心中暗自庆幸。虽然此时他宛若走在悬崖边上,但他的心情却比任何一刻都要轻松,他终于不必再做汉奸了。
可是,随着日本战败的次数越来越多,许多怀疑的目光也盯上了陈敏学。日军决定将内部所有的中国人都叫来审问,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许多汉奸、伪军都被带进了审讯室,一些直接被折磨至死。但是,日本人始终没有找出来到底是谁在为中国军队传递情报。
越找不到人,日军就越是疯狂,排查的范围越来越大。最后,陈敏学也被带进了审讯室。
陈敏学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不过,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认为,日本人现在根本没办法确定对象,自己只不过是他们众多的怀疑对象之一。所以,自己只要保持冷静,宁死不招,就有希望逃出生天,继续为部队传递情报。
不过,日本人的刑讯手段是很恐怖的,很多人一看见牢房里阴森森的刑具,还没等拷打,就已经招了。
正因如此,日本人相信,这些被他们一手培养起来的翻译,如果真的为中国军队做事的话,肯定也扛不住酷刑。
地下英雄
可是,在这生死关头,陈敏学却爆发出了超乎常人的勇气。
审问的时候,日本军官直接把刀架在了陈敏学脖子上,威胁他,要么承认为中国军队做过事,要么就直接人头落地。
许多被带进来审问的人,一遭到这样的死亡威胁,立刻就腿软了,哪怕是没做过,也说是做过。
陈敏学当然也怕死,可是,现在的他心态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自己的生命要重要的多。
面对如此盘问,陈敏学闭上眼睛,装出一副害怕发抖的样子,但嘴里说的还是“不知道”。
既然陈敏学不承认,日本军官,便做出要砍头的架势,陈敏学依然没有承认,他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幸好,日本军官只是吓唬他,看他这样都不招,日本方面便隐约相信,他可能真的和中国军队没有往来。
但这还没有结束,日本人不能完全放心,所以又把他拖进了刑讯室,逼供了他两天。
但不管日本人怎么审,陈敏学都咬紧牙关,说自己不知道。
靠着这样的坚持,日本人终于彻底放心了。于是,陈敏学被释放出来。
陈敏学重新赢得了日本人百分之百的信任,也就意味着可以传递出更多的情报。
他就这样继续留守在最危险的地方,直到年,日本宣布投降。
城中的日本人仓皇逃窜,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指挥部,陈敏学走上街道,看见东江游击队的队员们列队走入城中,他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而游击队并没有忘记他,这次进城,游击队给他准备了两份礼物:一身游击队员的制服,和一把游击队员配备的驳壳枪。
游击队让他穿上军装,拿上驳壳枪,走进队伍里,和大家一起接受老百姓的欢迎。
这一年,陈敏学其实只有16岁,但他却已经当了整整两年的地下工作者,他为游击队做出的贡献已经不可估量。
直到此时,他终于能够摆脱汉奸的身份,站在阳光下,接受他应得的赞誉。
战争结束之后,陈敏学前往香港读书,随后继续回到自己的家乡,参与地方建设。
他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具备社会责任感的人,晚年的时候,他还曾因制服盗窃者上过新闻。
很多人知道他的故事之后,都大感佩服。
人们很难想象,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是靠着什么样的勇气一直和日本人周旋的。
而对陈敏学来说,一直支撑着他的,是一份属于中国人的良知。
日本人以为凭借一些阴谋诡计就可以征服中国人,但中华儿女从不会轻易的向侵略者低头。
参考资料:
南方网《抗战老兵—陈敏学》
深圳特区报《东纵老兵陈敏学走了》